蛇心 故安大哥，你可有心爱之人啊? (第3/3页)



    白锦生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那被海水浸软的窗棱脆弱地“咯吱”一声，他惶惶要逃，还未起身，窗棱猝然断裂，直漏出一巨大的窟窿。他的手在虚空中绝望一抓，毫无悬念地仰面坠下，连一声尖叫都未能发出。

    黄月，狂浪，飓风。白锦生坠落着，恍然间，他感到眼前的一切都迅速褪去——只剩下那身缠绛气，瞳散暗金的吞船巨蛇，墨鳞犹如混沌初开，云雾波涛蜂涌，神异而震悚。

    凤麟蛇尽数流窜，自由的啼鸣突兀刺耳。白锦生在这混沌里静悄悄地落入南冥之中，他肺腑里的气轻而缓地被他吐出来，化作南冥的无数泡沫。

    不知沉入了何处，他的耳畔突然再听不见声音。在这浩大无边的静默里，他的心中忽然只剩下了一个念头。

    那可是条……金蛇？

    “快跑啊！都快跑啊！！”花羽激动地啼鸣着，“死了！他们全都该死！！快杀了他们啊！！”

    他背着一断翅的奄奄一息的凤麟蛇，哽咽着：“孟折你睁眼看看，我终于找到能救我们的人了……我找了那么久，我找了那么久，我差点以为永远也救不了你了……可我终于把他带过来了，你睁眼看看吧……你快看看，我们自由了……”

    花羽现出人身，将那昏迷的凤麟蛇变为极小一条，被他缠在脖颈上。他看着那些满身疮痍的同族们尖叫着，欢唱着，相伴着，在灏灏南冥上翱翔翻腾。黑蛇尽力衔着那巨船，活生生藏入口中。

    “自由了……”花羽的泪簌簌掉下，“我们都自由了……”

    他的泪落下的一瞬，一声剑吟贯彻海天。花羽惊诧看去，只看见那巨蟒身上突然出现的血窟窿，还有露出的骨头——以及一浑身鲜血的持剑修士。

    聂知景被那蛇血劈头盖脸地浇了一身，目眦欲裂，黑剑如含千钧之力，再度砍下——

    颜玉霖刚自那黑蛇脊背上的血洞中狼狈脱身，怒吼：“别砍我啊！！”

    黑蟒硬生生受了一剑，脊背裂开条缝隙，却死衔着那船不松口。它的长尾横扫而来，竟让聂知景身形撼动。颜玉霖惊呼一声，险些被厉风拍飞，手上扳指一动，玄色长鞭猛然抽出，第一下便直直抽在那巨蟒头颅之上，顿时皮开rou绽。

    “这是什么妖物？！”颜玉霖喊道，“为何定要咬着这船不松口！？”

    聂知景面色冷峻，欲要近身将这畜牲下颌割下来，离近了却是蹙眉——这巨蛇非但周身并无毒雾，连口毒牙都不伸出，只是半吞着这船而已，也不咽下，生怕叫船摔下去似的。

    他抬首，与那黑蛇金目相对，只见它痛苦之色。聂知景冷笑一声：“怪胎。”

    说罢他举剑，那黑剑剑光大涨如天亮，剑上“刹春”二字赫然显现！颜玉霖沉下脸，抬手，玄绳灵活将那蛇箍住——他的手掌再向下重重一按，那玄绳乍然迸发闪电，将黑蛇囚困于方寸！

    “死罢。”聂知景沉声说，刹春剑携浪湍急，如箭凌厉，势不可挡破开巨蟒完好绝美的黑鳞，蛇血迸发，竟活生生钉入七寸之中！

    巨蛇的长身抽搐着，暗金的眼流出两行血红，还是松了嘴，叫那凤麟舫摔下，在海面上粉身碎骨——无论是船还是人了。

    聂知景收剑，随着那凤麟舫骸骨飞身入海。颜玉霖疲惫地喘息着，捆妖绳化作扳指被他戴回拇指。

    可是要风平浪静了？颜玉霖转身，欲要寻个漂浮的木板落脚，却听南冥之中哀嚎求救声此起彼伏，简直扰人清净。

    “郎君！郎君！”女人切声喊着，“别扔下我！”

    “滚开！别碍事！”

    “救命！救命啊——”

    “这水底下有东西！这水底下有东西！！救命啊！！”

    颜玉霖：“……”

    忽然，颜玉霖感到身后亮起些很是柔软的光晕。他不禁回头，见那黑蛇顽强挺在那沧海之中，低垂着头，全身鳞片竟隐隐透出金色光芒，浸润得幽深的海也像沾染了神性——它的瞳却渐黑了，乌黑若曜石，清澈如寒星，悲哀似枯松。

    海面之上，万籁俱寂。在那深渊中挣扎求生的人们忽而安静了——一冥冥力量将他们缓缓托起，犹如佛陀宽大之掌，安稳温暖，要渡众生去那丰沃彼岸。

    “你到底是……”颜玉霖喃喃，“什么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黑蛇身上的血洞似已流干了血，它的身形已较先前小了许多。颜玉霖不敢再阻拦它分毫，只是看着它缓缓潜入水中，南冥已被它染红，却又焕发着肃穆金光。

    风波灭，妖尽散，明月煌煌腾空。

    花羽怔然向下望，南冥之海此刻竟清若溪泉，水中唯一尾红鱼摇荡，哪里还有什么要吃人rou喝人血的妖物呢？

    “这是金蛇血……”花羽不知何时泪流满面，“只有金蛇血才能斥令南冥异族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不起，对不起故安大哥……”花羽哽咽，“是我骗了你，是我骗了你，可我、可我只是想救救她啊……”

    海天一线处，一方日光破云而出。青蟹色的晨曦晕开茫茫夜布，在海上投出叠云湛蓝的影。

    水清海晏之时，众生皆安然，独一人跌在无声海底。

    失去意识前，白锦生双眼涣散，最后抬起手臂，却忽而也看到了一束明亮的，澄澈的光。